生死守候

(长篇小说连载)

张新军



第一章

1

那些年,徐长林曾经在荒无人烟的车排子农场大深沟执行过三次死刑任务,参与处决了六名恶贯满盈的死刑犯。第三次执行死刑任务的时候,一个小小意外让他措手不及出了洋相。他一直认为,就是这个意外改变了他的命运走向。他此后的人生一路磕磕绊绊,都与此有关。

三次执行死刑的地点是同一个,在车排子农场场部七八公里外的一条大深沟里。场部和这条大深沟之间是一片荒凉的盐碱地,别说树木了,连个土坡之类的标志物都没有,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穿越其间。如果不是一道道深陷的车辙,你根本看不出这是条路。平时少有人车经过,路面上癞子头似的长了些因干旱缺水要死不活的车前草、灰灰条、骆驼刺和根部带有黄色蚂蚁窝的沙蓬草。四季不停的风呼啸嘶鸣着席卷而过,卷起白花花的碱土或雪花,吹过来,又吹过去,年复一年。

当地人管这条深沟叫鸭洼沟,何人何时命名,无从考证。夏季天山雪水融化,汇聚成一股股大大小小的激流,从山顶奔腾而下,将准噶尔盆地冲撞得支离破碎,鸭洼沟就是这么形成的。后来水流改道,留下一条干涸的大深沟和遍地大小不一的鹅卵石。那些石头或青褐、或苍红、或灰绿,或漆黑如墨、或洁白如玉、或鲜红如血,有的大如黄羊,有的小如鸽蛋,更多的则如倒扣的脸盆,奇形怪状、狰狞嶙峋,见证着亿万年来的沧海桑田。

鸭洼沟占地一百多亩,和周围寸草不生的盐碱滩不同,它的边缘裸露着黝黑的泥土和盘根错节的植物根系,黑梭梭、紫穗槐、郁金香、独尾草、牵牛花等生长其中,花期可以持续三四个月。每年的四月,春暖雪融,春水泛滥,四面八方的细小溪流潺潺不息,汇聚到沟底,形成一大片浑浊的水塘。时间久了,这一池波澜不惊的死水上漂浮起一层薄薄的绿色苔藓,就像铺了绿色的羊毛地毯,水塘四周长满了芦苇和野蒿。

因为有了水,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几只栗褐色斑嘴鸭在这里落了户。因为有了野鸭子,就让这里有了一点儿江南水乡的味道,毕竟在茫茫荒野上,一个水塘一片绿草几只野鸭,是极为罕见的景致,这也可能是鸭洼沟这个名字的来历吧。

盛夏季节日头毒辣,池塘宽阔的水面蒸发得只剩一个圆圆的塘底,四周是皲裂的泥块缝隙,沟内耐旱的红柳、铃铛刺、芨芨草纵横密布,匍匐的马齿苋、蒲公英、苦豆子的枝叶因缺少阳光略显苍白。野兔、狐狸、棕尾鵟出没其间,野蜂、蜻蜓飞舞嗡响,白日鸭声嘎嘎,夜里蛙声一片。

秋天,野鸭南迁了,野草枯黄了,灌木凋零了,只剩芦絮在瑟瑟秋风中摇曳。待到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后,偶尔可见几只灰褐色的野兔和金黄色的长尾巴狐狸在雪中奔波觅食,云雾氤氲了依稀可见的远山和黛青色的地平线,天高地远,苍茫辽阔。

从高处俯瞰,鸭洼沟呈椭圆形,像一枚淡青色的鸭蛋,奎屯河从它旁边流过。鸭蛋的顶端是一片破败凌乱的墓地,有守墓人居住的小院。院子里两间简陋的土坯房坐北朝南,不知在风沙中矗立了多少年,白花花的盐碱侵蚀了地基上的三层青砖,灰白的房顶露出了麦秸秆。房子后面是一个废弃的菜窖,长满了开着细碎小红花的骆驼刺,几只麻雀和红尾鸲围着房子追逐鸣叫。用红柳枝扎的稀疏的篱笆墙在房前围成一个长方形的院子,篱笆下面是蓬勃的野枸杞,秋天枸杞成熟的时候,像挂满了一盏盏红艳艳的小灯笼。院门口长着一棵歪脖子沙枣树和一棵苍劲的老榆树,树干上缠绕着蓝色的牵牛花,树下是一小片碧绿青葱的菜地,旁边有一个压水井,手动摇柄和井管锈迹斑斑。

每天的黄昏,偶尔能看到一个六七十岁佝偻着腰的老汉,一只黑狗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。老汉围着墓地转一圈,然后就看着静静的河水发呆,像一尊灰黄的泥塑。日落前,他弯腰捡起散落在荆棘丛里的柴火,拖着长长的影子,蹒跚着回到小院。过上一会儿,院子上空升起一缕炊烟,散漫漂浮在荒原上,像一面破碎摇曳的旗。这个孤独老汉是墓地的守墓人,鸭洼沟平日里能见到的唯一的活人。

鸭洼沟人迹罕至,却是一个枪毙死刑犯的天然刑场。当年,车排子农场公检法三长为了寻找合适的刑场,开车在农场周边转了一个上午,最后一致选择在鸭洼沟。理由明摆着,这里远离场部和连队,荒僻、隐蔽、安全,四周便于武装警戒,因为靠近河边墓地,也方便家属处理死刑犯的后事。

鸭洼沟口小肚大,像一尊腆着滚圆大肚皮的弥勒佛。东南北三面是高高耸立的土崖,西面是当年洪水冲刷的狭窄河道,长长的缓坡被黄沙和细碎的黑色戈壁石覆盖,扇面一样直通沟底。三面土崖犹如刀削,崖面上有麻雀、大苇莺和灰伯劳鸟啄洞筑窝,拳头大小的洞口密密麻麻。平日里,各类鸟雀飞来飞去,呼朋唤伴,嬉戏觅食。偶尔,一年中的一两天,甚或只有半天,法院行刑的车队响着刺耳的警笛从远方呼啸而来,像一个莽撞任性的不速之客横冲直撞,车轮滚滚卷起飞扬的尘土,在车队后面弥漫成一条长蛇状的烟雾,惊得鸟兽仓惶逃散。

奎屯河两岸的车排子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看热闹,枪毙死刑犯更是一条爆炸性新闻,给枯燥单调的日子添加了一勺调味的作料。于是,附近连队、村庄的男女老少蜂拥而至,他们或步行或骑车,还有骑着马赶来的,里三层外三层站在崖畔围观,一向荒凉沉寂的鸭洼沟沸腾了。

一辆接一辆警车依次停在通往沟底的缓坡上,人员陆续下车,各色大檐帽云集,或聚或散或排列组合,忙碌着勘查地形绘制草图部署警力。紧接着,押解死刑犯的行刑车拖着烟尘由远而近。行刑车驶至沟底,在平坦处停下,警笛声骤停,警灯仍在闪着,抛射出一团团红色光焰,在水面上闪烁跳跃。车门打开,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从车上跳下来,竹筒撒豆子一般,三步一岗五步一哨,持枪面壁警惕肃立。

沸腾的人群突然间安静下来,他们张着嘴,呼吸粗重,眼睛紧盯着行刑车,警灯的红光在他们的瞳仁里水波一样跳跃颤动。缓坡上的骆驼刺灰灰条黑葡萄遭车轮碾压,枝条断裂,空气中弥散着生腥的植物汁液气息,浓郁粘稠。

随着几声沉闷的枪响,人群再次沸腾。只可惜这样的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,从警车呼啸而至,到枪声骤然响起,警车又嘶吼着绝尘而去,总共不超过一个钟头。意犹未尽的人们带着遗憾纷纷散去,鸭洼沟得以重归沉寂。

2

按说执行死刑的活儿轮不到徐长林头上。他是个刑警,准确地说是刑警队的内勤,类似部队里的文职,舞文弄墨的,专门负责统计刑警队的发破案数据和各类报表,撰写工作计划简报总结,每个月底统计刑警的出差费用,填好一张张单据找领导签字会计报销,好比刑警队的管家。

时值改革开放初期,他还是单身小伙儿,上班待在办公室,晚上也住在办公室。闲着没事,他就写点儿东西。身在刑警队,耳闻目睹,最不缺的就是破案故事,每个月都有几篇千把字的侦破通讯、警示教育故事在农场广播电台播放或在总场晨报刊登,到月底收到邮局汇款单,总有几块钱的稿费收入。

那时候还兴召开公审大会,农场各单位连队都要派人参加,会场人山人海,大人小孩儿挤在一起,伸着脖子瞪大眼睛,热热闹闹像过年。主席台下,武警押着脖子上挂着牌子的死刑犯,牌子上写着姓名和所犯罪行,还画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红叉。审判长穿着制服,戴着大檐帽,站在主席台中间宣读判决,声若洪钟:“现在我宣布,根据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院长签发的执行死刑命令,现将罪犯某某押赴刑场,执行枪决!”

喧闹嘈杂声中,五花大绑的死刑犯被武警押上刑车,驶向鸭洼沟刑场,后面跟着一群咋咋呼呼看热闹的男男女女。

每逢遇到执行死刑,刑警队上上下下都很忙,只留一名内勤守家,其他人倾巢出动。其实枪毙死刑犯应该是法院的事,但他们人手实在太少,每次执行死刑,公安局都要调动大批警力,在宣判大会上维持秩序,在前往刑场沿途布置警卫,到了鸭洼沟,武警负责外围警戒,民警负责内卫。执行死刑的具体地点在鸭洼沟水塘边,更是保卫重点,只有检察官、法官、法医、主射手、副射手,还有一个卸下死刑犯脚镣的看守所民警可以进入,其他人一律不准靠近。

这年秋天,刚过了中秋节,农场法院接到自治区高法的命令,对一名犯人执行死刑。法院立刻通知了公安局。以往遇到类似任务,徐长林都留在刑警队办公室看家,守着电话,接待来访的报案人和当事人。不巧的是,几个刑警出差办案,人手一下子紧张起来。林局长要求,必须全力以赴完成保卫任务,机关科所队一个不留全部出动,值班守家由办公室负责。也就是说,内勤徐长林也要参加。

从警以来,徐长林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类勤务,难免激动。头天下午5点多,刑警队长李春雷把徐长林叫到办公室,让他坐下,还给他沏了杯茶。李春雷比他大三岁,平时做事雷厉风行,给徐长林交代工作从没这么客气过。徐长林有点儿忐忑:“队长,有什么事,你尽管安排。”

“长林,明天执行死刑任务,有一项重要工作要交给你。死刑犯被击毙后,你负责把他的脚镣卸下来……”

徐长林一头雾水。从死刑犯脚上卸脚镣,这是刑警干的活儿吗?脚镣是看守所的械具,他们为什么不派人去刑场?

在他的想象中,明天的自己穿戴整齐,戴着白色大檐帽,脚上的三接头皮鞋黝黑锃亮,腰里扎着牛皮武装带,肩上斜挎牛皮枪套,枪套里装着压满子弹的手枪,神气活现地站在公审大会会场上,那会吸引多少人羡慕的目光!毕竟他也是个刑警,穿同样的警服,领同样的工资,成天看着队里的兄弟们开着警车响着警笛威风凛凛出现场,他却只能坐在办公室里统计报销单,几乎没出过外勤,这心理落差不是一天两天了。要是能在公判大会上露个脸,神气一回,也不枉这辈子当过刑警!

可是现在,李队长却让他干这种活儿,摆弄一具满是血污的尸体,把尸体上的脚镣卸下来……徐长林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,立刻从头凉到脚。

李队长见他半天不吭气,还以为他害怕:“长林,你不要有顾虑,到时候我就在你身边,咱们当刑警的,什么场面都得经历。”说着,他把桌上一个黑乎乎生着铁锈的扳手拿起来,交给徐长林。“拿着,知道怎么用吧?”

事已至此,徐长林无法拒绝,他接过冷冰冰的扳手,起身默默离开了队长办公室。

傍晚,刑警韩春辉来到内勤室,看见办公桌上的扳手,好奇地问徐长林:“你把这个活儿接下来了?”

韩春辉是和他一起从连队文教岗位进刑警队的,不过韩春辉是外勤,徐长林是内勤。在连队时两个人的关系就很铁,韩春辉脑子灵光心思活络,能说会道口才好,但笔头功夫差点儿,经常央求徐长林帮他修改总结材料。闲下来没事,他就揣上瓶白酒,骑自行车去找徐长林。两个人蹲在林带里,就着水煮花生米、凉调大白菜,喝酒聊天吹牛皮。

此刻,听了韩春辉这句没头没脑的话,徐长林满脸疑惑:“怎么是我把这个活儿接下来了?这是李队长下午给我安排的。”

韩春辉冷笑:“他妈的,柿子专拣软的捏,转了一圈,又安排到你头上。”

徐长林更加不解:“怎么回事?”

四顾无人,韩春辉压低声音:“是我们中队长告诉我的,你知道就行,千万别声张。”

下午局里开会分配任务,刑警队负责押解罪犯、现场警戒,法医负责死刑犯身体检查,然后在后胸衣服上画一个圆圈,武警的枪口对准圆圈,这样子弹就不会打偏,保证一枪打中心脏。本来从死刑犯脚上卸脚镣是看守所的事,但他们说所里有几个重刑在押犯情绪波动大,非常时期,他们要掌握在押犯的思想动态,做好疏导稳控工作,看守所实在没有多余人员去刑场。最后,林局长就把卸脚镣的活儿交给了刑警队。

局里的会开完,李春雷又召集刑警队的几个头头儿继续开会。其他的工作都是常规任务,没人有异议,可一说卸脚镣,三个中队长都借口各自的警戒范围大,点多线长人手紧张,有的刑警还在出差办案,总之谁也不想接这个活儿。说白了,就是怕沾了死人的晦气走背运。

“他妈的,都什么年代了,还讲这个封建迷信!”韩春辉愤愤不平,“李队长不好强行安排,这个事在会上就没定下来。没想到,转了一圈,队长把这个事安排给了你。真是马善被人骑,人善被人欺。整个儿刑警队乌泱乌泱一大堆人,就你一个好说话。”

想起李队长对自己的客气劲儿,徐长林明白了,原来背后还这么复杂。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:“今年春天,你不是守着一个被老鼠啃得面目全非的牧羊人尸体,在戈壁滩上待了两天两夜吗?我看你也挺过来了,也没沾上晦气不是?”

韩春辉一脸的苦大仇深:“别提了,那两天两夜,简直就是噩梦!晚上又冻又饿,还有瞪着绿眼睛的野狼在周围叫唤。最让人受不了的是,尸体已经烂了,那叫一个臭!那时候我才知道,这世上最难闻的就是死人味。要是照这么说,你还真比我强,最起码明天你不用受我那份罪,就是摆弄一下尸体。”

其实这会儿徐长林已经想通了,木已成舟,就是想不通又能怎样?脚镣是械具,死刑执行完毕,必须卸下来移交看守所,这是严肃的执法程序,不能有丝毫马虎。李队长把这项任务交给他,说明领导信任他,而他也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。想到这里,徐长林从抽屉里找出一双崭新的白线手套,戴在手上试了一下,又摘下来扔在桌面上:“干就干呗,不就是卸个脚镣嘛,多大点儿事?老子是堂堂正正的人民警察,天不怕地不怕,还怕他一个死刑犯?”

3

第二天一大早,风和日丽,晴空万里。在车排子场部露天电影院开完公审大会,徐长林用一个空尿素袋子包上扳手,和同事们乘车来到鸭洼沟刑场。今天枪毙的是一个故意杀人犯,他将与妻子有奸情的男子灌醉后砍去双脚,受害人生不如死,最后喝老鼠药自杀。

法官验明正身,马上就要行刑了。死到临头,这家伙两腿筛糠般颤抖,对行刑的武警战士说:“兄弟拜托了,打准一点儿,不要让我受罪……”

一声枪响,他一头栽倒在地,两腿踢腾了几下,不动了。徐长林距离死刑犯不到五米,死刑犯中枪倒地后,他清晰地听到了粗重浑浊的喘息声,这声音发自肺腑,呼哧呼哧的,渐渐微弱,直至悄无声息。

徐长林虽然是内勤,但队里人手紧张的时候,也滥竽充数出过几次现场。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尸体,是一起自杀案件。一个年轻女子因失恋喝了农药,尸体就停放在连队昏暗破旧的库房里。李队长和连长指导员在门口交流情况,让他进去闻闻女子喝的是什么农药。他硬着头皮进了库房,只见女子双目微闭,面色灰黄,和衣躺在门板上。徐长林蹲下身子,刚把脑袋探过去,一股刺鼻的敌敌畏气味扑面而来。这气味在他鼻腔里留了好久,好像总也散不掉……第二次接触的尸体是一个溺水死亡的少年,从水库里打捞上来时全身肿胀,像气儿吹的一样。徐长林协助法医把尸体抬上堤坝,法医在前,他在后。堤坝太陡,为防止尸体从担架上掉下来,他必须把担架架到肩膀的高度,鼻尖都快顶到死者头顶了。恶臭还在其次,死者的头发里竟然爬满了白花花的蛆虫,他顿时气血翻涌,当场吐了个昏天黑地。之后两天,他一口饭都吃不下……

徐长林不是没见过死人,不过,那些人毕竟不是死在他眼前的。而此刻,在这么近的距离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瞬间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,害怕谈不上,但震撼是实实在在的。

神思恍惚中,一旁的李队长提醒他:“长林,还愣着干吗?”

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,赶紧跑到尸体跟前,蹲下身子,掀开死刑犯肮脏的裤腿,手忙脚乱地用扳手卸下了沾满泥浆的镣铐。

万事开头难。有了第一次,就会有第二次,以后无论刑警队是闲是忙,遇到执行死刑任务,徐长林都要参加,仿佛从死刑犯脚上卸脚镣这活儿已经约定俗成非他莫属。尽管内心还是有点儿不情愿,但他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。

徐长林是从连队出来的,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,全靠自己勤奋刻苦和领导器重,他内心非常珍惜这份工作。虽然穿了警服成了公家人,但他骨子里仍然是一个连队人,继承了父辈淳朴厚道的基因。妈妈经常跟他说吃亏是福,再说,他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,知道言多必失祸从口出。既然接手了,何必再说那些没用的?领导和同事会怎么看他?

第二次执行的两个死刑犯,都是身强力壮的中年人。一个是强奸杀人犯,哪怕被五花大绑着,依旧目露凶光;另一个是抢劫杀人犯,表情麻木,仿佛枪毙的是别人,跟他没关系。有了之前的经验,徐长林这次从容镇静多了。两声枪响,死刑犯应声倒地,他快步走到尸体跟前,用了不到一分钟,就利索地卸下了两副脚镣,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尿素袋子里,再放进囚车。李春雷在旁边看着,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。

从刑场归来,把脚镣还给看守所,徐长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,从里到外彻底轻松。静下心来,仔细回味刑场经历,他的感觉是,第一次新鲜奇特外加惊心动魄,脑子一片空白,他都记不清当时是怎么把镣铐卸下来的;第二次他的心情依然忐忑,但尽量控制着没表露出来,整个过程说不上行云流水吧,至少也是忙而不乱。如果以后还有第三次,徐长林想,他可能就见惯不怪习以为常了。

......
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