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期内容提要：
从警近三十年的陈文抓获了数不清的刑事犯罪分子，却在一场与腐败势力的较量中折戟沉沙，副局长职位被撸。腐败分子为了彻底解除陈文对他们的威胁，勾结黑恶势力绑架他的女儿、陷害他的家人，甚至连他女儿的老师都不放过……面对妻离子散、众叛亲离的绝境，陈文被迫韬光养晦。但他从未言弃。好人永远比坏人多——这是支撑陈文与腐败分子、与黑恶势力抗衡的动力；坏人虽少，却能祸害很多好人，所以需要警察把坏人都抓起来——这是陈文最朴素的从警初心。
第八章
1
戴上眼罩，陈文就知道这帮孙子是在吓唬人。人都要埋土里了，还用戴眼罩吗？他安慰赵永敬：“赵老师，你别怕，他们是在吓唬咱俩，不信，你舔舔这箱子，那不是血，是红糖水。”
赵永敬根本不舔：“就算是红糖水，就算他们在吓唬咱俩，你现在也得报警了，要不然一会儿土埋上，咱俩都得被憋死。老弟，我可是来配合你侦查的呀，你死了算牺牲，我算啥？”
陈文身上有个微型发射器，能迅速给公安局指挥中心发去定位，指挥中心再将定位发给辖区派出所，派出所警察赶到这儿用不了二十分钟。但这里的派出所跟村子里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，陈文不想让派出所知道。何况三年前就坑过陈文的王世有也在这个派出所。
正犹豫间，陈文听到有人跳到箱子盖上，接着是刘大队的声音：“别埋了，把他俩弄出来！”
刘大队放他们俩不是因为良心发现，而是因为李村长来了。李村长不是一个人，镇魂村的八层大楼门前黑压压一片，都是美人村的村民。
陈文不由得对李村长产生了好奇——一个开妓院的村长能这样，可以啊！等和赵永敬进了二楼的办公室，陈文发现这个李村长真的不简单。
李村长蹲在刘支书面前，刘支书正被两个人按着脖子。陈文走到跟前才看清，按着刘支书脖子的，是美人村那两个按脚的。李村长指着刘支书问赵永敬：“赵老师，这王八蛋打了你几个耳光？”
“两个。”
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落在刘支书的脸上。李村长边打边骂：“让你装老大！让你装老大！”
刘支书的确是在装老大，被人这么打，居然还满脸笑容：“老弟，老弟，我没装啊！”
“怎么没装？你还要把赵老师埋了……”李村长又开始踹，一脚接一脚，都奔着脸上踹。
赵永敬是解气了，但陈文怕把人打坏了，赶紧拦：“行了，别打了。”
李村长不解：“他刚才打了赵老师。”
“无论他打了谁，你现在也不能再打了。”
李村长不高兴了：“你什么意思啊？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打。”
赵永敬打岔：“李村长，我还没问你呢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李村长顿时眉开眼笑：“哥呀，你挨打了，我当然得来了。”
赵永敬害怕了。刘支书刚才已经够吓人的了，没想到这个李村长更吓人。他拽拽陈文：“咱们现在赶紧走吧。”
陈文有点儿舍不得。之前看走眼了，以为刘支书是个流氓，结果李村长比刘支书更流氓。他心里谋划着，在将来的打黑行动中，该如何打好李村长这个典型流氓。
就在这时，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八层大楼门前。
2
王村长看赵永敬被刘支书又打又骂，就偷偷给李村长打了电话。李村长来了之后把刘支书又打又骂，刘大队就给管村民警王世有打了电话。
放在十年前，王世有一个人绝对不敢来。如今真的不一样了，警察在群众中的威信大大提高。过去制止村里打架，至少得分局派人来，现在来个管村民警足够了。
王世有开的警车只闪警灯没鸣警笛，美人村村民看见都跑了。王世有也没追，他的目的就是驱散众人，只要别群殴，小打小闹好处理。
李村长也想跑，没到门口就被刘支书、刘大队按住了。进了办公室，王世有先给了李村长一耳光，接着又是一脚：“你带这么多人来想干吗呀？”
现在的李村长不但一点儿都不凶恶，还满脸的辛酸：“王大哥，你冤死我了。我是为了救赵老师啊。赵老师来体验生活，他们竟然打赵老师……”
“哪个赵老师？”
“作家协会的赵主席呀，你不认识他吗？”李村长向角落里的两个人指了指。
王世有没看到赵永敬，先看到了陈文。差点儿被活埋陈文都不报警，就是怕见到王世有，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。王世有一个健步冲到陈文面前：“陈主任，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此时的陈文真不想在这儿，看到王世有打李村长，他心里犯嘀咕，这里究竟谁才是流氓啊？
回到派出所，王世有赔着笑脸，又是点烟又是倒茶：“陈主任你放心，这个李村长不办人事，我打他他也不敢告我。”
王世有打人不归陈文管，陈文也怕王世有察觉到自己来村里的真实意图，就顺着对方的话说：“那刘支书、刘大队还有李村长都打人了，该怎么处理？”
“这简单，罚点儿款。”
镇魂村里有赌场，美人村里有妓院，就罚点儿款？陈文不动声色地点了点。没想到，王世有早就知道，解释说：“陈主任，村里不像城里，我们派出所不好查呀。”
陈文假装不高兴：“派出所要是不好查，那我让宋男来查。”宋男现在已经是市局刑警支队的支队长了。
王世有吓了一跳，赶紧给所长李如钢打电话。李如钢夜里不值班，听说陈文要查两个村子，火急火燎赶到派出所。
李如钢上来就表态：“陈主任，镇魂村、美人村涉嫌聚众赌博、卖淫嫖娼，本来就归我们所管，您不用上报刑警支队，我们完全可以立案搞。”
“那为什么以前不搞？”
“怕打草惊蛇嘛。镇魂村的赌场设在大棚里，来参赌的都是外地人，我们的人一露面，他们就散了。”
“那他们在大棚里埋人，你听说过吗？”
李如钢笑：“他们刚才埋你了？那个大木箱子里的血是假的，应该是用来吓唬赌徒的。赌徒欠钱作弊，他们就用这招。可是，要证明很难。赌场是刘支书开的，儿子刘大队在负责，儿子不会出卖老子，具体管理的也都是刘家的亲戚……实在是不好查呀。”
“镇魂村聚众赌博不好查，那美人村的红楼呢？”
“也不好查。那些小姐大多是俄罗斯人，别说他们警惕性高，就算抓住了现行，小姐们都说俄语，我们也听不明白……而且红楼涉及外商投资，我们去抓人，得事先和乡里请示。陈主任，您说我们这工作还怎么开展？”
陈文表示同情：“确实不容易。”
“谢谢陈主任理解！”
为了让陈文更好地理解，李如钢叫来了乡里的两个领导。两个领导接着和陈文谈，他们有分工，一个帮着镇魂村的刘支书，一个帮着美人村的李村长。
“陈主任，刘支书开没开赌场我不知道，但我知道他是如何带领镇魂村的村民奔小康的……”
“李村长在俄罗斯有生意，可为了让自己的家乡走上幸福路，他毅然回国……”
表扬完刘支书和李村长，两个领导都和陈文说了同一个意思：刘支书和李村长是村里的主心骨和顶梁柱，要是把他俩抓起来，镇魂村和美人村的村民很可能会把派出所围起来。
3
其实这会儿陈文最想的是尽快脱身，又怕引起对方怀疑，不敢走得太急。没想到，这一耽搁，曹凯来了。陈文心里一紧，他是不是对我起疑心了？
一年前，曹凯本可以从北南市去省里提半格，却想方设法回到了林河。陈文知道，曹凯回来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能死死地盯着自己。
陈文试探：“你还有多久退休啊？”
曹凯说：“不到一年了。”
“不到一年了，你还来搅和啥？大半夜的你不累啊？”
曹凯似乎真的不打算搅和，他来是因为县里领导给他打了电话。既然曹凯没起疑心，陈文表态：“曹市长啊，你来就多余，给我打个电话直接指示不就行了嘛。”
“我给你下指示，你听吗？”
“我必须听啊。”
“那好，今晚你要是想抓人，你就抓！”
陈文有点儿意外：“我把人抓了，你怎么向县里领导交代呀？”
曹凯笑了：“我是副市长，我用得着向县里领导交代吗？急眼了，我把县里领导都抓起来！”
曹凯在笑，却不像在开玩笑。但陈文要抓的不止是一个支书一个村长，他要抓一批支书一批村长。曹凯既然这样表态，说明他并不了解陈文的真实意图。这让陈文彻底放下了心。“我看就别抓了。既然县里领导都找你了，曹市长，这个面子，你必须得给呀！”
虽然不抓了，但刘支书和李村长还是不放心。他俩万万没想到，自己竟然得罪了公安局大名鼎鼎的陈文主任。黑道盛传陈文“心黑手狠”，就这么稀里糊涂回去，他俩睡不安稳。他俩睡不安稳，就要胡思乱想，就会对陈文产生警惕，那对往下的调查就不利了。
赵永敬安慰李村长：“放心吧，陈主任对你没想法。本来今天要抓刘支书，为什么没抓？因为抓他就得抓你。为了不抓你，就只能不抓他了，懂了吧？”
李村长握着赵永敬的手：“懂了。赵老师，刚才在我那儿按脚吃饭的时候，你怎么不和我说陈主任是警察呢？”
赵永敬满脸骄傲：“陈主任在作协里是我的手下，我干吗要说他是警察？”
李村长的手握得更紧了：“赵老师，那你批准我加入作协呗！”
“那还不简单，现在我就批准你入会，从今天起，你就是林河市作协的作家了。”
李村长无比激动：“那我现在就算是您的手下了呗？”
“当然。不过嘛，李村长，既然你是我的手下了，那我交给你一个任务。你刚才不是把刘支书打了嘛，给他赔个礼道个歉，这事就算过去了。”
4
回城路上，李久全给赵永敬打电话，说要见见。陈文说：“李久全可能起疑心了。”
赵永敬说：“不能。”
“怎么不能？曹凯都来了。”
“那曹凯也起疑心了？”
“那倒不一定，但他身后那位市领导不好说。”
赵永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：“那怎么办？”
“简单，还是一口咬定，我俩去筹备拍电影。”
这次和李久全见面没在他的洗浴中心，在茶馆。
茶馆在一个大院子里，外面看不起眼，进去却别有洞天，简直就是绿树阴浓夏日长，楼台倒影入池塘。李久全在观景亭里等候，茶水早已备好。
赵永敬已经困得不行了，但还是强撑着装出一副很兴奋的样子，上来就说他的电影，说剧本如何好，肯定能赚钱。倒也不算吹牛，这三年多，赵永敬拍了三部电影，确实没赔钱。
李久全问：“这部电影要投资多少？”
赵永敬说：“和以前差不多，几百万。”
“那拍完之后，能不能在电影院里放？”
赵永敬给他解释：“咱们拍的不是院线电影，不能在电影院里放。”
陈文知道李久全的想法，补充说：“虽然不能在全国各地的电影院里放，但咱林河的电影院肯定没问题。”
李久全之所以愿意投资，赚钱只是一方面，更重要的是打着宣传林河市形象的幌子讨好市里的领导。此外，也能名正言顺地勾搭漂亮女演员。电影投资没谈完，李久全就拿出一个女演员的资料递给赵永敬：“赵老师，你看看，这个李纯能不能演女一号？”
赵永敬看都没看：“肯定演不了。演员的事不急，等你投资到了咱们再定。”
“那你明天提计划，这个礼拜我就让会计把钱打过去。”
赵永敬这才拿起资料翻了翻：“李总，这个李纯当女一号我看没问题。”
谈完女一号人选，李久全才像忽然想起什么，问陈文：“你今晚干吗要抓支书和村长啊？”
陈文装出一副很恼火的样子：“你管得着吗？急眼了，我连你一块儿抓！”
李久全有点儿尴尬：“怎么冲我来了？我就是问问……”
赵永敬说：“别提了，我和陈主任去镇魂村看拍摄场地，结果差点儿被活埋。”
李久全哈哈大笑：“我说怎么还把曹市长给找去了。那个刘支书胆子不小，真应该抓起来。”
陈文问李久全：“你怎么知道曹市长去了？”
李久全已经没了戒心，顺口说：“还不是刘支书找了市里领导。”
5
离开茶馆，陈文和赵永敬又去撸串。晚上在美人村吃了太多的蛤蟆和螃蟹，其实他俩都不饿，但赵永敬白天的表现，让陈文有点儿不放心。
陈文委婉地问：“一个村支书都能求到市里的领导，你怕不怕？”
“怕谁？村支书还是市里领导？”
“市里领导啊。”
“市里领导我不怕，但我真怕村支书。哪有上来就埋人的？我写书都不敢这么写。”
“他是在吓唬你。”
“我知道！那我也怕……我不像你，老弟，我发现你就没有怕的。”
陈文想说，怎么能没有怕的？我是真怕吴琢玉啊！
“正因为你没有怕的，我才敢跟着你拍这部电影啊。老弟，从现在起，你要充分相信我。”说罢，赵永敬自己干了一杯。
陈文要干的事儿，没有赵永敬帮忙还真不成。他最怕赵永敬打退堂鼓，现在赵永敬有这句话，陈文踏实了。
赵永敬继续说：“明天我给吴琢玉打电话，咱们这部电影就让她当女一号。”
“我看还是让李久全推荐的那个女演员当吧。”
“要是让那个女演员当，李久全得天天到现场来陪着。你希望这样吗？”
陈文当然不希望。
“老弟，过去我拍电影，你从来没这么上过心。这本身就容易让李久全起疑啊！但如果他发现你一门心思捧吴琢玉，他就绝对想不到你拍这个电影其实是为了打黑。”
陈文竖起大拇指：“有道理。不过，让吴琢玉当女一号，李久全不投资了怎么办？”
赵永敬胸有成竹：“如果李久全瞎搅和，就算他想投资，我还不一定要呢。这部电影必须由我绝对控制。”
“这没问题，可投资怎么办？”
“拍电影的事你不懂，我也没法一一给你解释。既然咱俩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，你就要对我有充分的信任。至于具体怎么拍，你就别再问了，行吗？”
“必须行。”
赵永敬不依不饶：“还有，我怎么搞创作，你也不要再问了。”
“我压根儿没问过呀。”
“怎么没问过？你问我林河和顿河有什么区别，你都问几遍了？”
“无论我问几遍，到现在你也没告诉我呀。”
陈文惦记问林河和顿河的区别，是因为赵永敬答应给他写书。白天刚说到怎么写，赵永敬就把话题转到了《静静的顿河上》，陈文当然想问清楚了，可赵永敬就是不给他解释。
带着满脑子问号，陈文躺在床上干瞪眼睡不着，就拿起手机看吴琢玉的朋友圈。吴琢玉还没睡，她刚刚发了一条：明天去有诗的远方。配图是吴琢玉站在一条幽长的林间小路上。
这张照片还是去年吴琢玉回来时陈文拍的。正因如此，陈文下意识地点了赞，刚点完，又急忙撤回。平时，吴琢玉发的每条朋友圈，陈文都要反复看好几遍，但从不点赞，更不留言，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吴琢玉的关系。今天居然下意识点了赞，陈文不由得心里怦怦直跳。
紧接着，吴琢玉的电话打进来了。陈文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，才不动声色地接听：“小吴，有事儿吗？”
“陈主任好。”对方的情绪也很平稳。“明天我和张雨要去林河拍戏，您能接我们吗？”
“我争取吧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
陈文放下电话，手里有了汗水，同时，眼里也有了泪水。
......
(未完待续)